无论是美国还是其他几大经济体，都面临着巨额债务和民粹主义政治威胁到法币的价值，并殃及发行法币的央行的信誉。这些都推动金价上涨的持续
文 |《财经》特约撰稿人 金焱 发自华盛顿
编辑 | 苏琦
黄金市场在2025年10月第一周迎来了历史性时刻。美国纽约商品交易所12月交割的黄金期货价格在7日盘中一度涨至每盎司4000.05美元，这是国际黄金期货价格首次突破这一关键心理关口。紧随其后，10月8日，国际现货黄金价格也突破4000美元大关，黄金期货价格继续走高。截至10月8日21时，伦敦金现货盘中突破4000美元/盎司，最高报价4049.64美元/盎司，假期期间累计上涨4.72%，COMEX黄金最高报价4072美元/盎司，累计上涨4.74%。盘中最高触及4020.9美元/盎司。
今年以来，投资者持续加大黄金、白银及比特币的配置力度，这场被市场称为“贬值对冲交易”的资产迁徙正持续升温。黄金处于一个历史级别的长期牛市，核心驱动包括对美国债务可持续性的担忧，对美元货币体系的风险对冲需求、各国央行的外汇储备需求，黄金作为一般等价物价值的回归。
多位华尔街分析师对《财经》表示，政治动荡是近期金价被迅速推高的主要原因。美国联邦政府“停摆”危机持续是推动金价近期上涨的直接因素之一。
美国政府持续关门，旨在打破僵局的投票屡屡失败。由于共和党和民主党无法就一项支出法案的推进方式达成一致，一些政府服务被暂时停止，有分析预计，约40%的联邦工作人员、超过80万人将因政府停摆而无薪休假。投行布朗兄弟哈里曼（Brown Brothers Harriman & Co）全球货币策略主管文•森（Win Thin）对《财经》表示，美国政府关门时间越长，劳动力市场面临的下行风险就越大，因为白宫提出了永久性裁减联邦工作人员的担忧。
有分析预计，约40%的联邦工作人员、超过80万人将因政府停摆而无薪休假。摄/金焱
此次民主党阵营认为是他们更有力地对抗特朗普政府的机会。民主党的主要诉求是延长即将到期的医疗保险补贴，他们认为这将对美国家庭造成冲击。共和党表示，他们将在政府重新开放时讨论这些补贴问题。但民主党的另一个诉求主要集中在特朗普及其利用行政权力撤销或扣留国会批准资金的行为。
特朗普则表示，政府关门为他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他将考虑削减“民主党机构”。
白宫表示，如果政府关门持续下去，为了维持必要的政府服务运转，将面临大规模裁员这项“艰巨的任务”。国际机构此前曾预测，因美国政府“停摆”可能导致数千个联邦岗位遭永久裁撤。
美国两党以及特朗普总统都认为政府持续关门对自身有益，市场对避险资产的支撑显著增强。高盛策略师分析认为，当前僵局最终将通过特朗普的某种表态或让步而结束，他需要公开表示愿意讨论相关健康议题。民主党随后可能同意至少短期重新开放政府，然后双方继续就其他议题进行谈判。美国政府关门状态可能持续数周，但不太可能延续到10月15日军队发薪日之后。如果届时关门仍在继续，现役军人将错过整个薪水，而这种情况此前从未被允许发生。
美国两党以及特朗普总统都认为政府持续关门对自身有益，市场对避险资产的支撑显著增强。摄/金焱
与此同时，全球多个地区地缘冲突持续也在不断增加市场的避险需求。10月6日，被任命仅27天的法国新总理塞巴斯蒂安·勒科尔尼向总统马克龙递交辞呈，并被接受，他已拒绝被立刻再度任命，由此打破了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历史上的一系列纪录：总理组阁时间最长，长达26天，打破了巴尼耶16天组阁的最长纪录；任期最短，仅为27天，打破巴尼耶99天任期纪录；政府任期仅14个小时，创最短纪录。此外，若马克龙任命新总理人选，将打破单一总统任期内任命总理人数最多的纪录。勒科尔尼的辞职加剧了持续一年多的法国政治危机。如果在2027年总统大选之前发生类似的混乱，总统大选将成为法国政坛的历史性十字路口。这进一步放大了市场对欧洲政局不稳的担忧。
高市早苗当选日本新首相，其政治立场极为保守右倾，她上台执政，引发外界对日本是否加速右转的担忧。高市早苗对财政和货币政策的立场偏向宽松，倾向于推出更多经济刺激措施，并希望日本央行助她一臂之力，不要过度加息。她的胜选进一步助推了黄金今年的史诗级涨势。
无论是美国还是其他几大经济体，都面临着巨额债务和民粹主义政治威胁到法币的价值，并殃及发行法币的央行的信誉。这些都推动金价上涨的持续。
2025年初以来，黄金市场已连续突破多个整数关口。数据显示，1月初与4月初，国际金价接连迎来两轮迅猛上涨行情，价格从年初的2600美元/盎司快速攀升至3400美元/盎司。经历了四个月左右的横盘整理后，金价在9月开始新一轮飙升。在短短一个月内，现货黄金价格接连突破3500美元、3600美元、3700美元和3800美元关口，最终在10月初突破3900美元并站上4000美元历史高点。除黄金，其他有色金属品种亦有明显上涨，伦敦银现货累计上涨5.05%，LME铜累计上涨5.03%。
高盛集团在10月6日将2026年12月金价预期从每盎司4300美元上调至4900美元。他们认为，西方市场交易所交易基金（ETF）资金流入强劲，以及各国央行有望持续购金是上调金价预期的主要原因。瑞银银行预计今年年底金价将达到4200美元/盎司，这是基于基本面和动能的双重支撑。该行指出，美联储的降息路径、地缘政治风险的演变以及全球经济稳定性将是影响金价的关键变量，全球机构普遍预测金价仍处于中期上升通道。
另外，市场对美联储未来多次降息预期增强，推动了金价上涨。黄金价格与实际利率（名义利率减去通胀率）呈现显著负相关性。当实际利率下行时，持有无息黄金的机会成本降低，金价通常随之上升。美联储9月的降息决策原本引发了金价短期回调，但市场对未来降息的预期仍然强劲，这为金价提供了持续支撑。
城堡投资创始人格里芬(Ken Griffin)警告，美国财政和货币政策制造了一种“高糖效应”(sugar high)的现象，掩盖了通胀和美元疲软等潜在风险。尽管股市蓬勃，但黄金今年以来飙升超50%的创纪录涨势证明投资人正悄悄地对冲美国主权风险。然而，格里芬指出，这种乐观情绪可能是人为的，美国正在采取的财政和货币刺激措施，更类似经济衰退期间通常采用的做法，这变相刺激市场，目前美国经济确实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他指出，投资人现在看待黄金就像他们曾经看待美元一样，这才是最令人担心的。格里芬还警告，特朗普政府的移民、财政和货币政策都在造成通胀，“这是一个非常有利于通膨的环境，市场对通膨大幅走高的前景过于冷静”。他认为，消费者物价可能在2026年再次加速上涨。
全球央行持续增持黄金储备是支撑金价的重要因素。中国央行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9月末黄金储备7406万盎司，为连续第11个月增持黄金。高盛集团预计，2025年全球央行平均购金量将达80吨，2026年将达70吨。新兴市场央行可能会继续推进外汇储备结构多元化，增加黄金在储备中的占比。最新数据显示，由纽约联储代外国央行托管持有的美国国债价值为2.78万亿美元——这是自2012年8月以来的最低水平，并且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减少了多达1300亿美元。尽管纽约联储的托管持仓，仅是衡量海外对美国国债需求的一项指标，但市场担心，这是美债和美元储备需求下滑的“先兆”。
各国央行持续增持黄金，亦对金价有一定程度的推动。央行数据显示，中国9月末黄金储备报7406万盎司，环比增加4万盎司，为连续第11个月增持黄金。世界黄金协会数据显示，各经济体央行仍是全球黄金需求的重要支柱，二季度全球官方黄金储备共计增加166吨。尽管购金步伐有所放缓，但央行购金需求前景依然乐观。
光大证券研报认为， 2024年全球已开采黄金市场价值达到20万亿美元，其中私人投资相关的金条金币、黄金ETF、黄金期货市值共计6万亿美元，相较超过250万亿美元的全球股票和债券市场（2024年7月），黄金配置比例明显偏低。在当前全球秩序重构、信用货币体系裂痕加深的背景下，黄金配置比例仍有较大提升空间。